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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的荊州小鎮(zhèn),陣陣秋風吹黃了漫山遍野的核桃樹,家家戶戶的竹簸箕里堆滿了“金果子”。
收下來的第一茬核桃,村民胡秀琴用籃子裝著送到了130公里外的黃山市,“你說想看‘開桿’,想陪我們打核桃,可你……”在一方新墓前,她泣不成聲。這里長眠著她的朋友——荊州鄉(xiāng)黨委委員、紀委書記李夏。今年8月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過后,他倒在抗災搶險的路上,年僅33歲。
一次次放棄回城的機會,一次次向著最偏遠的深山“逆行”,8年來,李夏在鄉(xiāng)野基層磨煉自己,在百姓中間奉獻青春。從“穿涼鞋怕沙子硌腳”的城里后生成長為“光著腳走田頭”的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,他用韶華書寫了新時代青年干部奮斗在基層的使命擔當。
李夏(前右一)在安徽省績溪縣長安鎮(zhèn)浩寨村走訪群眾(資料照片)。 新華社發(fā)
“極耐得苦,故能艱難馳驅(qū)”
如果不是一次次選擇留下,或許李夏不會走得那么匆忙。
今年8月10日下午,距離臺風“利奇馬”登陸中心僅300公里的安徽省績溪縣荊州鄉(xiāng)大雨如注。這本是個周六,李夏已經(jīng)答應妻子回家。
然而,險情終究讓李夏放心不下。山洪涌進敬老院,李夏和同事蹚著水,扶五保老人撤離到高處;路遇塌方道路受阻,他們徒手搬運碎石,為救援車輛開路;看到一對母子往塌方地段走,他們又轉(zhuǎn)頭護送他們。短短一小時,17位村民在他和同事幫助下轉(zhuǎn)危為安。
就在他們向著下一處險情奔走的路上,接連三股泥石流突然從道路一側(cè)的山上沖下來,泥沙夾雜著樹木沖倒了圍墻、涼亭,卷走了隊伍后頭的李夏。
“李夏!李夏!李夏!”
一片狼藉之上,搜尋的呼聲從白天響到黑夜。11日清晨,人們在小河下游找到了李夏,他被泥水一路沖下,躺在一棵小核桃樹下。
沒人愿相信,這個在群眾危難關(guān)頭一次次挺身而出的小伙子就這么走了。
2013年,在洪災中翻山越嶺十多個來回送救災物資;2014年寒冬臘月冒著滾滾濃煙參與森林大火撲救;2016年山體滑坡,駐守在塌方點三天三夜勸導群眾遠離危險區(qū)域……每次他都沖鋒在前,也都平安歸來。
這次,妻子宛云萍卻再沒能接到李夏報平安的電話。“我和宛兒(女兒小名)的生日他沒有一次在身邊,這次他說一定回來,他答應得好好的。”宛云萍喃喃自語,淚水漣漣。
2011年,老家在黃山市區(qū)的李夏回到家鄉(xiāng),考入績溪縣長安鎮(zhèn)政府。母親原以為兒子離家近了可以盡盡孝了,卻沒想到“他一頭扎進了山里”。
李夏(右)在安徽省績溪縣長安鎮(zhèn)高楊村走訪貧困戶(資料照片)。新華社發(fā)
陪著李夏,宛云萍也嘗過山里的苦。冬天這里滴水成冰,水管上凍他們只好敲開碎冰,從井里打水用。破舊的木質(zhì)窗戶擋不住呼呼的北風,只好用一塊雨布將窗戶的四角釘上。
常年在鄉(xiāng)下,女兒從出生到如今6歲,李夏陪伴她的日子,掰著手指頭能數(shù)出來。每到周五,女兒習慣把爸爸的拖鞋放在門口,卻常常等不到爸爸回家,氣得她嘟起小嘴學著奶奶直呼其名,“臭李夏”。
他不是沒有機會走出大山。多年來,績溪縣政府辦等多個縣直部門都想選調(diào)李夏回縣城上班,被他一一謝絕。2018年,組織上準備派李夏去最偏遠的荊州鄉(xiāng)擔任紀委書記,他卻一口應下。
這是通往安徽省績溪縣荊州鄉(xiāng)的盤山公路(10月11日無人機拍攝)。新華社發(fā)(黃博涵 攝)
赴任前一晚,李夏的同事兼老友——長安鎮(zhèn)黨委副書記汪來根終于忍不住問:
“你知道荊州在哪嗎?”
“知道,比長安鎮(zhèn)離家更遠。”
“那你咋就愿意越跑越遠呢?”
“事兒總是要有人做。”
地圖上這個位于皖浙交界的小鄉(xiāng)鎮(zhèn)被崇山峻嶺環(huán)抱,車程兩個小時的山路被稱為“天路”,當?shù)厝苏f有351道彎。
向下、扎根,為何如此義無反顧?在李夏《工作日記》的扉頁上,有他的座右銘:“極耐得苦,故能艱難馳驅(qū)。”
建功立業(yè)之抱負懷于心中,仿佛一切有了答案。
李夏(左)在貧困戶家中走訪(資料照片)。 新華社發(fā)
“和老百姓總有聊不完的話”
“小時候穿涼鞋都怕沙子硌腳,現(xiàn)在卻能光著腳板走田頭。”母親一語道破李夏的成長。他以前沒少鬧過稻麥不分的笑話,第一次下村,李夏興奮地打電話告訴妻子:“花生竟是長在土里的!”
李夏開始“惡補”農(nóng)村這門課。他去岳父家,爺兒倆就著幾碟小菜能從太陽落山聊到深夜,他一個勁兒討教著種菜學問,再不過癮就拉著岳父,打著手電去菜地“現(xiàn)場教學”。
績溪十里不同音,面對群眾,一口普通話的李夏最初只能以寫代說,他像學英語一樣逐字逐詞學方言,把陌生的詞一一記錄反復練習。一年時間,他已經(jīng)能聽懂村民的講話,偶爾還能說一兩句正宗的俏皮話。
在李夏留下的為數(shù)不多的工作照中,他總是憨笑著同村民站在一起,平日里靦腆內(nèi)向的他曾告訴母親:“和他們在一起不拘束,總有聊不完的話。”
在不少村民記憶里,李夏這個城市小伙最愛在晚飯后來家里串門“拉呱”。
貧苦戶許冬仙記得,無數(shù)個黃昏,李夏打著招呼進門,拖出個板凳坐下。許冬仙的孫女胡心怡與李夏的女兒差不多年紀,李夏見到她總是格外喜歡,常打開手機讓兩個小伙伴在視頻里見上一面。
在李夏的幫助下,患病的許冬仙養(yǎng)了七八十只雞鴨,日子漸漸好轉(zhuǎn)。“李叔叔什么時候再來陪我玩”,又一個黃昏,聽到胡心怡突然問起這句話,許冬仙鼻子一酸,“我的親人……走了。”
把李夏當親人的不止許冬仙。一次,他開車回家,高速路上接到電話,一位村民向他咨詢醫(yī)保問題。明明不是自己分管的領(lǐng)域,李夏還是把車開到了服務區(qū),在分管同事和村民之間咨詢、解釋,兩個小時來來回回十幾個電話,手機都打沒電了。
“我不記得別人電話,只記得你的。”電話那頭村民說,這句話讓李夏心中一熱,“被需要的感覺真好”,回家路上,他心情格外舒暢。
2019年7月,李夏(左)在安徽省績溪縣荊州鄉(xiāng)方家灣村走訪群眾時,幫助村民整治衛(wèi)生環(huán)境。 新華社發(fā)
老百姓成了李夏難以割舍的情愫,群眾需要的地方,就是他前進的方向。
李夏的遺體告別儀式上,75名來自長安鎮(zhèn)的干部群眾人手一支菊花,這是他們與李夏最獨特的聯(lián)系。
當?shù)馗邨畲宸N植貢菊已久,產(chǎn)量卻一直上不去,李夏決定幫忙。“這玩意兒我們種不來”,村民王建興看到李夏連連擺手,他曾在2006年種過3畝菊花,因為管理技術(shù)落后,不僅一年沒收成,還搭了幾千塊農(nóng)藥化肥錢,“出再高的價我也不敢種了。”
李夏偏偏不信邪,他從老家請來專家和種植大戶,把村民聚在一起搞培訓,自己也閱讀起種植書籍,“殺菌農(nóng)藥混用超過五種就失效”“菊花鋪在烘箱中要四周厚中間薄”“從起灶到出花20到22小時”……他也成了半個貢菊專家。
村民們見這般熱火朝天,紛紛把閑田辟出來改種菊花,當?shù)胤N植面積從400畝增長到1400畝,2018年畝均收益達8000元。“說什么都不再種菊花”的王建興最為積極,今年他家的菊花田增加到近10畝,“種什么都沒有菊花賺得多,得感謝李夏。”他逢人就說。
“基層的事兒,還就得小題大做”
社保、文書、安全、應急、紀檢……李夏在鄉(xiāng)鎮(zhèn)崗位上幾乎打了“通關(guān)”,常常“自討苦吃”。
2015年,李夏參與長安鎮(zhèn)危房改造驗收,別的干部端著一把皮尺在室內(nèi)測量,他每到一戶便搬來一把梯子爬上房頂,有人笑他比驗收自家新房看得都細,他卻認真地說:“咱們量的可都是老百姓實打?qū)嵉睦妗?rdquo;
2017年,李夏任高楊村的黨建指導員。一份兼職,他操上了心。
村兩委缺人,他下村一戶戶“尋賢”。一趟下來,筆記記了大半本,他心中也有了名單。躺到家中床上他還在自言自語,甚至問起妻子,“如果你是村民,希望有什么樣的村干部?”隨后就是“三顧茅廬”,請來能人擴充了村兩委成員。
鄉(xiāng)鎮(zhèn)紀檢是很多人眼里犯不著得罪人的“小事”,他卻“小題大做”。
2018年,有人舉報當?shù)劓?zhèn)頭村黨總支書記在四年前的換屆選舉中存在拉票競選的問題,這個年長李夏十幾歲的書記是老熟人了。“低頭不見抬頭見的,真查?”“拉票多大點事兒,還較真?zhèn)€啥?”私下里有人勸李夏。
“紀檢工作,就沒有小事兒”,李夏的語氣由不得商量。第一次他便吃了閉門羹,“我沒錯,找我沒用”,隔著門,村書記賭著氣。李夏轉(zhuǎn)頭到村中各戶做實了證據(jù),又自學起農(nóng)村選舉的法律政策知識,再到書記家已胸有成竹,一次次上門最終敲開了書記的“心門”,“我心服口服了”,書記最終接受了組織的處理。
“看不出來,這個年輕人關(guān)鍵時候還真硬得像顆山核桃。”事后,村民們交頭接耳。
李夏“硬”得理直氣壯。在同事眼中,他出了名的“摳門”:一年四季一條牛仔褲洗到發(fā)白;吃飯永遠在食堂從不去飯店;辦公桌破舊不堪,他自己找來釘子修修補補繼續(xù)用;去縣城出差,李夏也常常舍近求遠,住進車站附近40元一晚的小旅館。
履新荊州鄉(xiāng),李夏半年時間內(nèi)就辦結(jié)了6起審查調(diào)查案件。其中一件讓不少人看到這個“山核桃”的另一面。
當?shù)匮膊榘l(fā)現(xiàn)方家灣村原黨支部書記程本祥任職期間違紀所得一萬元,需退繳。這次雷厲風行出了名的“李書記”卻出人意料地“慢了”,原來他在走訪時發(fā)現(xiàn)程本祥在村民中的口碑不錯,做了不少實事,且家庭確實困難。
直到第四次上門時,李夏才談追繳的事兒。“老程,有錯誤該改就改,有困難我們一起克服。”李夏說。“今年12月就還完錢咯,還想當面感謝他,沒想到……”回憶起這段往事,程本祥紅了眼睛。
他像一株山核桃,越是崎嶇處生長越賣力
這是10月9日拍攝的李夏家中照片墻上的照片。 新華社發(fā)(黃博涵 攝)
8年來,李夏養(yǎng)成個習慣:每天晚上雷打不動要給妻子打一個小時視頻電話,兩人聊完了,就讓妻子把手機架在鋼琴上,聽女兒彈琴。最被家庭需要的時候,李夏卻成了活在手機里的丈夫、爸爸。
“初心不因來路迢遙而改變,使命不因風雨坎坷而淡忘。”這是李夏的微信簽名,也仿佛是他短暫而不平凡的一生的答案。
在懵懂的童年,李夏聽著爺爺奶奶走南闖北干革命的紅色故事成長,18歲那年,他在高考志愿表上填下防災科技學院城市救援決策技術(shù)專業(yè),他說“要和爺爺奶奶一樣,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。”
2014年12月,李夏在長安鎮(zhèn)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在當年的思想?yún)R報,他這樣寫道:“入黨作為我人生的一種志向和追求,作為自己實現(xiàn)人生價值取向與理想信念的目標,是一項無比神圣而光榮的事。”
走進李夏的辦公室,攤開的筆記本上記錄著他離去那天上午的安排,第一條便是“學習力戒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相關(guān)論述”,這是他每天起床后的第一要務。“咱們青年不學習,哪來過硬的政治素養(yǎng)?”他曾對年輕同事說。
以初心為燈,以使命為舵,英雄寂寂,來路即是歸途。
“爸爸去哪了?”宛兒常問大人,“爸爸送我的電話手表,能聯(lián)系到他嗎?”宛云萍將李夏的照片洗了出來,掛在客廳電視墻最顯眼的位置,她說要讓女兒記住爸爸的樣子。
“我不相信我和兒子就這么一點緣分。”李夏母親強忍著淚水說,“他只是換了種方式陪在我們身邊。”
是啊,李夏并未走遠。
“我寧愿不熟悉你的臉龐,只希望我的每一次回鄉(xiāng),你還走在我家鄉(xiāng)的路上”,這首績溪老鄉(xiāng)寫給李夏的詩正在當?shù)貍鞒?/p>
此時,高楊村的菊花正競相綻放。又是一年豐收,村民們思念李夏:“這是他的良心澆灌出的花。”擔任該村第一書記的年輕干部包文琪說,“接力棒如今交到了我們手上。”
在荊州,泥石流給山體撕下一道數(shù)十米長的巨大傷疤,廢墟之上,一條臨時開辟的小道上已然車水馬龍。未來這里將重建一座涼亭,有人提議,就叫它“李夏亭”。
默默見證這一切的,正是山間的核桃樹。它們是山里人的驕傲,當?shù)厝苏f:“山核桃樹最愛長在石頭縫里,坡勢越陡生長得越賣力。”
扎根大山的李夏,不也好似這漫山遍野中的一棵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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